最近是正月以来武汉气温最低的几天。
8日上午,湖北武汉武昌区张之洞路,中国船舶集团有限公司第七一九研究所,从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的人们自发列队,在寒风中排成长龙。
2月6日,中国工程院院士,共和国勋章、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中国第一代核潜艇工程总设计师黄旭华,在武汉因病医治无效逝世,享年99岁。
近日,第七一九研究所首次对公众敞开大门,预约进入。人们自发前来,悼念这位将“惊涛骇浪”的功勋“深潜”入海的先驱。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8日上午9点,吊唁仪式在第七一九研究所总体楼二楼大厅设置的灵堂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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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拥而泣的母女、庄重敬礼的少先队员、低头致意的青年学生、含泪献花的职工……前来吊唁的队伍里,思念满溢。格外引人注目的是许多相互搀扶着前来的耄耋老人——他们大多是曾与黄老共事的研究人员。
“2022年的夏天,我们在大院里遇见时,他还在关心我国核潜艇事业的发展方向。”81岁的第七一九研究所退休研究员曹志荣回忆着和黄老相处的最后片段。“那时候他已不能自如行走,但仍嘱咐大家,要把更多的年轻人引到核潜艇事业上来,让这条路越走越宽……”
“我们这一代许多人已经离开人世了,但回顾一生,却没有一人后悔。”曹志荣说。
不畏艰难、平易近人、为人谦逊、淡泊名利……怀念黄老,老职工们有太多的话要说。
黄旭华生前办公室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2008年他指挥大家合唱的照片。“他喜欢音乐、多才多艺,退休后常常跟大家聚在一起唱歌,喜欢唱《英雄核潜艇》和《祖国不会忘记》这两首歌。”83岁的第七一九研究所办公室原主任刘润林轻轻哼唱着:“不需要你认识我,不渴望你知道我,我把青春融进,融进祖国的江河,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他一定喜欢,一定会满意的”
阳光从东面的玻璃窗倾泻而入,将菊花、百合和蝴蝶兰装点的灵台照得斑斓。5米见宽的灵台上,蓝白绿黄相间的花束“绘”成花海,一侧是巍峨高山,一侧是汹涌海浪,簇拥着一艘红黑色的潜艇、一面五星红旗和黄旭华的遗像。
两边挽联上写着,“卅载呕心研潜艇深海蛟龙惊世界,一生矢志卫海疆大国重器铸功勋。”
1945年“弃医从船”,1958年隐姓埋名,1988年作为总设计师带队极限深潜……黄旭华一生的选择都与时代同频共振,留给家人的却始终是匆匆离去的背影。
9点55分,灵堂外的人群中传来骚动,黄旭华的遗孀李世英老人坐在轮椅上,被工作人员缓缓推进仪式现场。
望着黄旭华的遗像,李世英从轮椅上颤巍巍站起身,拐杖不自觉地滑落倒地。工作人员搀扶着她向前,在耳边轻轻地解释灵台布置的用意:“您看,我们把这个花做成了潜艇和海浪的造型。”
“我看到了,他一定喜欢,一定会满意的。”李世英摘下帽子,细细整理着头发,颤抖地走到遗像前,深深凝望,泪水长流。
为了工作,黄旭华从上海迁往北京,李世英带着孩子千里迢迢跟随前往;后来,从北京又迁居气候条件恶劣的海岛,冬天几百斤煤球,她和女儿一点点地往楼上扛;地震了,还是她一手抱一个孩子拼命跑。
从黄旭华投身核潜艇事业开始,夫妻要么天各一方,要么同在一地却难相见。黄旭华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核潜艇事业,李世英也为他倾其所有。
往事翻涌,李世英哽咽着扭过头,对着遗像轻轻挥了挥右手,含泪与相伴69年的挚爱告别。
“籍籍无名而又轰轰烈烈的事业”
“每一个人心中都充满对黄院士的感激与不舍。”武汉市武昌区中山路小学德育副校长柳丽说,得知消息后,学校连夜制作了一幅黄旭华院士的木制雕刻,上百名师生组队前来,以特殊的方式表达了对黄老的敬意与怀念。
在中山路小学里,陈列着七一九所赠送的不少潜艇模型。“祝中山路小学科技原创启蒙教育成就顶天立地中国好少年。”——2024年六一儿童节,学校将黄旭华院士亲笔题词做成卡片,送给了每位学生。
“黄旭华院士乐于和孩子们交流、分享他的人生经历。通过言传身教,他让孩子们明白科技报国是无上光荣的事业。”中山路小学教师谭德美哽咽地说。
11岁的陈柏睿跟着爸爸过来,作为第七一九研究所研究人员的孩子,他从未听爸爸讲过工作。但通过黄旭华院士的事迹,他隐约明白了这群“赫赫而无名”的人为之奋斗的事业。
吊唁仪式现场,许多人拒绝了记者的采访。他们献花鞠躬后,又匆匆返回工作岗位——他们是第七一九所的在职员工。
“第一研究室、第二研究室……”围绕着灵台,10多个落款只有代号的花圈静静矗立,无声续写着这份“籍籍无名而又轰轰烈烈”的伟大事业。(记者熊琦、熊翔鹤、宋立崑)